身為Z市信鴿雜志《藍天之友》主編的我,深為目前全市賽鴿運動發(fā)展的宏大場面所感動——獎賽此起彼伏、鴿展頻繁亮相、養(yǎng)鴿用品琳瑯滿目,對以劉主席為首的鴿協(xié)班子,雖然也不時聽到些非議,但我始終認為瑕不掩玉,仍然崇敬至極。 鴿壇人士常說的W市“四大名人”,為首的當然是劉主席,剩下的三位是:得利公棚的老板盤栓光、洪乾迪賽鴿文化交流公司董事長曾洪乾、鑫鑫賽鴿用品用具公司老板趙家仁。其實從后面三位“名角”平日里眾星拱月般伺候著老劉的情況來看,用“三星捧月”更為恰當。
作為當?shù)匦砒澲饕襟w負責人,和頭面人物劉主席十分熟悉。劉家是養(yǎng)鴿世家,劉主席的祖父頗費周折從歐洲買回來的幾只“洋鴿”起家,幾番經(jīng)營,到其父親劉根順手中,已成為響當當?shù)慕厦怠獎⒓一。劉主席小時候就長得白白凈凈,標標致致,器宇軒昂,見到的人都說此小子有出息,有福氣。果然不出所料,劉主席順利考上了名牌大學,后分到市重點中學任教,不久便調(diào)到市體育局給局長當秘書。八面玲瓏的小劉憑著領(lǐng)導的賞識、家族在鴿界的威望及賽鴿運動在Z市的蓬勃發(fā)展,35歲那年就成為當?shù)伉澖缒芎麸L喚雨的人物,身兼市體育局副局長、省鴿協(xié)副主席、市鴿協(xié)主席等職務。
老劉身份的特殊,使他進退靈活,“進”則是威嚴的行政領(lǐng)導——小車坐起,局長的派頭端起,凡是涉及賽鴿方面的大會小會總是少不了劉主席“壓臺”的重要指示;“退”則是氣派的社會團體“老大”——不好處理的事情就用“民間行為”來擺平。
俗話說:權(quán)力是磁石,劉主席的魅力吸引了無數(shù)投靠者,盤栓光、曾洪乾、趙家仁是與他走得最近的人,據(jù)說經(jīng)常在一起出入酒店茶館,桑拿院按摩房。
一日,突然接到一個的電話。
“小楊,你馬上到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住院大樓8樓4病房來一下。馬上!”是劉主席聲音,但似乎感覺到與平時有些異樣。
迅速趕到醫(yī)院,推開房門,潔白肅靜房間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人,定眼一看,劉主席!蒼白的面容和失神的眼睛與往日威風八面的他判若兩人。
“坐吧,小楊”。他抬手軟軟地指了指病床旁邊的椅子。
“劉主席,你這是怎么了”,我急切地問到。
“哎!真是想不到,天絕我劉某人呀!”痛苦的表情溢滿臉龐。
“劉主席,你會好起來的”,我安慰他。
“不,胃癌晚期了,醫(yī)生剛才告訴我的”他木訥地說。
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,震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“小楊呀,我找你來不是要你來安慰我的,是要讓你幫我完成一個遺愿”。這時劉主席平靜了許多。
“我盡力”,我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“不是盡力,而是一定”,他堅毅的目光直直地逼向我。沒等我回答,他繼續(xù)說:“人之將去,其言也善,這兩天我思前想后,覺得我這輩子對得起父母,對得起妻兒,唯一愧對的是我們Z市1000多號鴿友,我罪孽深重,萬死難贖呀!
“劉主席,你為鴿協(xié),為鴿友們做了許多的事情,大家感謝你還來不及……”,我急切地說。
“不,不,你只看到了表象!”,他打斷了我的說話!澳阒牢覀冞@里的鴿壇有多黑嗎?你肯定是不知道的。我愿意現(xiàn)身說法,揭開這黑幕,讓那些丑陋的東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讓我罪惡的靈魂能得到寬慰!
“小楊,你敢嗎?!”他話鋒一轉(zhuǎn),用眼睛逼視著我。
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后,我感到了這是個非同一般的任務,黑幕后面掩藏的,一定是些可怕的事物,本能的驅(qū)使使我在一瞬間產(chǎn)生了膽怯的心態(tài)。
“怕了嗎?”劉主席仿佛洞穿了我的內(nèi)心!拔疫以為你是一個正直的人,原來你也不敢面對……”言語中充滿了鄙夷的成分。
不知是他的話語激起了我的斗志,還是人本能中就有一種對當“英雄”的渴望,這時的我變得勇敢起來!芭,劉主席你都不怕,我還怕什么,我愿意完成個任務。”
接下來劉主席就開始了他漫長地講述。他將Z市鴿界的弊端歸納為三個方面:
一是鴿協(xié)管理混亂。承擔作Z市信鴿運動管理職責的鴿協(xié)看似一團和氣,生機勃勃,實則充滿了金錢、權(quán)力的斗爭,由于劉主席的實權(quán)在握,Z市鴿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他一個人說了算,什么民主決策、科學管理、有力監(jiān)督,只要劉主席一句話,事情就定板了。比如去年那次500空距大獎賽,就是因為他不管天氣預報,只管日子吉利,而導致8000多只鴿子遭遇連日暴雨損失殆盡。事后鴿友怨聲沸騰,但卻無人理會,不了了之。
二是公棚比賽不公。得利公棚表面上是鴿協(xié)監(jiān)管,其實沆瀣一氣,騙錢作弊,得利公棚看似紅火,廣告漫天飛,吹得神乎其神,每年要收七、八千只鴿如子,但其后面隱藏著很多骯臟的東西。如規(guī)程上寫的是打進口疫苗,喂品牌飼料,但只要鴿子一收到手,就管不了那么多,玉米能吃飽就差不多了。怪不得一些鴿友說得利公棚拍出來得鴿子好養(yǎng)——除了玉米,其他高檔飼料一概不認識。為了最大限度賺錢,巧安排名次,那些能拍出大價錢的名家強豪絕對榜上有名,那些給了贊助費的朋友也得適當考慮,賣的時候還不忘再灌點水。
三是鴿界風氣不正。本來很多事情是有規(guī)矩可遵循的,而到了Z市這里卻成了“酒杯一端,政策靠邊;紅包一收,規(guī)矩全丟”。很多事情只要在老劉這里拜了“碼頭”,搞了“勾兌”,就可以通行無阻了。前年得那次“中外名鴿展”,明知是垃圾鴿,但在洪乾迪賽鴿文化交流公司老總曾洪乾的牽線搭橋下,經(jīng)過老劉“驗收”,便能變成掛上了市鴿協(xié)協(xié)辦的牌子,大行其騙術(shù),卷走了Z市鴿友近百萬元。后來個別鴿友察覺上當,但人去屋空。還有鑫鑫賽鴿用品公司老板趙家仁賣的那些飼料、藥品、用品,也是假的多,真的少,但礙于情面,也只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……
“我有罪呀!我真的很對不起Z市的鴿友兄弟,小楊老弟,你一定要完成老哥這個遺愿,這篇文章的題目我都想好了,就叫《懺悔錄:一個鴿壇罪人的真情告白》吧”。
從醫(yī)院走出,我感到肩上重擔千斤。
為了完成劉主席的遺愿,我沒有將這一切告訴任何人,而是背起行囊,在城郊找了個僻靜地方,關(guān)上手機,斷了與外界的聯(lián)絡,埋頭筆耕。
生活得異常寂寞,特別是創(chuàng)作工程的艱辛,讓我寫寫停停,常常陷入長時間的沉思,心情久久不能平伏。有時甚至想到了放棄,但劉主席離別時懇求的目光讓我如芒在背,不得不繼續(xù)寫下去。半個月后的黎明,難產(chǎn)的嬰兒終于艱難分娩。極度疲憊的我如釋重負,一倒在床上就睡到了黃昏。
起床后,回家的渴望頓時強烈,剛打開沉寂多日的手機,便接到一個電話。號碼感覺十分熟悉。一接聽,話筒那邊的聲音十分急切。
“小楊呀,到哪里去了?都快把老哥我急死了,快到秦河大酒店二樓百合廳來,快。
天!這不是劉主席的聲音嗎?他不是在醫(yī)院嗎?帶著萬分的困惑和不盡的疑問,我飛速趕到酒店,推開房門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劉主席那紅光滿面的笑臉,作陪的依然是他那幫兄弟——盤栓光、曾洪乾、趙家仁……
見我進來,劉主席熱情萬分,不由我分說,一下就拉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。
“你不是在醫(yī)院嗎?”我問到。
沒等劉主席發(fā)話,旁邊的曾洪乾搶著說“他媽的什么鬼醫(yī)院,把我們劉主席的檢查報告搞錯了,我們劉主席是身體健康、萬壽無疆,哪會有什么問題!
“你說的那些話……”我直奔主題問道。
“哦,你放心,我說的話絕對算數(shù),你們雜志的發(fā)行工作我們鴿協(xié)一定全力支持”。劉主席說話時的眼神明顯帶有暗示的成分。
“那文章……”我仍然不知趣地追問。
“哦,宣傳我市信鴿事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,宣傳我們這些鴿壇精英的文章,你要多編多寫呀”,他一邊指著在座的幾位,一邊用眼神繼續(xù)暗示我。
我終于明白他的意思了!
迷茫、憤怒、不知所措的我那晚在劉主席的示意下,儼然成了中心,劉主席和他的三個貼心朋友輪番與我把盞交杯。
酒至酣處,劉主席把我拉近身前,附在我耳邊上輕聲說道:“小兄弟,劉哥這個人喜歡開點玩笑,說的有些話你千萬別當真喲,你聰明能干,前途無可限量,來我倆再干一杯!
那夜以后,我常常會出現(xiàn)一種夢境——陰霾的天空下,幾只面目猙獰的鷹隼正在追擊一群鴿子,鴿兒們驚恐萬分,奪路狂奔,不知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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